资深电影录音师陶经专访：让“雾也有声音”

 

    资深电影录音师陶经跟众多电影幕后工作人员一样：名字鲜有人知，但作品如雷贯耳。他是北京电影学院78级的一员，与很多早就放弃电影的同级生不一样，直到今天他依然与陈凯歌、张艺谋、顾长卫等导演并肩作战。第五代电影导演的发展轨迹在他的职业生涯里清晰可见。无论是1987年与陈凯歌合作的《孩子王》，还是后来第五代导演巅峰时期的作品《活着》和《霸王别姬》，抑或近年的商业大片《十面埋伏》、《英雄》、《金陵十三钗》，陶经一单不落，外界更称他为“第五代导演的耳朵”。

今年的三月初，“陶耳朵”凭借《金陵十三钗》拿下由美国音效剪辑者协会颁发的“最佳外语片音效剪辑奖”。最佳音效剪辑奖是已有近60年历史，由美国音效剪辑者协会在全世界范围内组织行业中几百名本专业一流资格的会员以无记名投票方式产生的，被称为“金卷轴奖”，具有很强的专业性。其实早在2005年，陶经就凭《十面埋伏》和《英雄》同时提名该奖项，最后《十面埋伏》夺走了“金卷轴奖”，而当年获提名的还有《哈利·波特》和《特洛伊》等声效震撼的好莱坞大片。

陶经更是内地电影录音界与好莱坞展开合作的代表人物。2008年，他担任好莱坞大片《功夫之王》的声音总监，带领着近30人的中西合璧录音团队在美国披荆斩棘。

与麦克风做伴的三十年里面，陶经与第五代导演一起经历了从纯粹到成熟，从资源匮乏到设备成熟，有绞尽脑汁难觅理想声音的时候，也有灵感一触即发的瞬间，当中不乏有趣、惊险的经验。近日，这位著名录音师在接受南方都市报记者采访时，和我们分享这三十年来录音的“二三事”。

小档案

陶经主要录音作品

《孩子王》、《黑楼孤魂》、《边走边唱》、《霸王别姬》、《活着》、《英雄》、《千里走单骑》、《三枪拍案惊奇》、《武林外传》、《金陵十三钗》等，以及第29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开、闭幕式任音效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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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捉真实的声音

陶经说，声音的真实程度关乎到观众对画面的投入感。所以，他把还原最真实的声音效果排在了各种录音技巧的最前面，视为录音工作中“最本质的追求”。“真实”二字听上去简单直接，要实现却非易事，一个细微的声音常常要劳师动众才能收进麦克风。

耗时七八个月，苦寻《金陵十三钗“枪声”

说起得奖作品《金陵十三钗》，陶经坦言，从一开始拿到剧本，脑海里已经在构思如何设计“最本质的声音”。其中，最让陶经费神的是战争戏“主角”———枪声。

电影还没开拍前，陶经已带领声音团队开始研究不同的枪支。大家分工合作，先是确定需要的枪支牌号，在八一制片厂和中影集团的枪械库苦苦寻觅合适的枪支后，找到后“还得愁这把枪是不是还能开，是不是还能找到真实的子弹”。

最后，他们在澳大利亚的一个枪械库找到的“枪声”能满足他们的所有需求。于是，剧组花了几万块美金在澳洲录制了所有枪声，前后耗时七八个月，出动了25个麦克风。但陶经还是坚持这种费劲是必须而且值得的，为的就是还原最真实的枪声：“像南京这样的题材涉及到的日军、国军，所以那个时代配备的枪支一定要让观众有真实感。我是花了点功夫在枪支发出的枪声上面，同时在枪声的时代感上面也做了不少设计。”

二十多人摆弄了数天，只为《英雄》里的“轰然一声”

在电影《英雄》里面有这么一段：李连杰跳起来砍断一间书简房子里的绳子，所有书简轰然一声倒下，非常震撼。为了这一声，陶经也费尽了苦心。在录制这个声音的时候，反复多次陶经都不满意，总是觉得离最真实的书简崩塌声还差一点。为了弥补这一丁点的差距，陶经召唤了20多人的道具组一起想办法。“我们一早说好谁拉哪根绳子，谁推哪些书。那些书简垒起来最起码得三四天，还要垒起来不倒，有一定难度。我们垒了三四天，就为了倒下来那一下子的事。”为了声音更为完整，他们用手电光来作为口令，约定挥到第三下时，所有人一起把书简推倒。“其实那时候是很紧张的，要是谁做错了，倒掉一半，轰然的那种感觉就没有了。大家跟着我弄了三四天，幸好那次最后出来的效果是很成功的。”

陶老师录音课堂1

真实的声音

要点滴渗透

“一个录音师除了有创作能力还要有操作能力和组织能力。观众可能不会特别留意这个书简倒的声音。观众是跟着人物走的，但是这一下真切地让观众有轰然感觉，细节全部都能出来，观众就会感觉片子在这一节做得不错。电影是视听的结合，很坚持不能让声音露出来，声音部门不能穿出来。一定要壤在这个电影感里面，点点滴滴地渗透，给电影整体感。电影一定要回归于本质，不管有如何的创造力，不管怎么创造新的东西，还是要回归真实的音色和画面，是能引起观众对生活有欣赏、思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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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这个世界没有的声音

在聊到刚收归囊中的金卷轴奖时，陶经认为是专业人士在《金陵十三钗》里面找到了一些新鲜的声音———雾声，才会把这个奖颁给他。陶经说：“我想做一些其他电影声音里面没有出现过的声音，赋予声音创造力。”

雾也有声音“全世界电影中没有出现过”

当初，陶经在剧本里读到书娟的画外音：“南京已经被轰炸了几个星期，大家都觉得永远逃不出这个大雾”时，脑中已浮现出一幅雾中南京的水墨画，甚至听到雾气的沙沙声。到了拍摄现场，这种感受更强烈。“我当时看了现场的拍摄就觉得这个场景既浪漫又现实而且也是很残酷。”他马上和导演张艺谋提出要好好做这个经常被忽略、却饶有意味的雾声，张艺谋点头叫好。

陶经之所以对这种雾声特别敏感，与他生在多雾的南方（上海）不无关系。他说，细微的雾声在录音时的要求特别高，“南方的雾是介乎于毛毛雨和雨之间的东西，是一种随风飘过来的雾，打在树叶上，打在墙上，书包上，都会有一点声音，一种冷的声音，这个声音要找得特别对。”陶经的想法是：要做全世界电影中没有出现过的“雾”直接的声音，必须要经过不断的试验和制作。后来，光是处理这个迷漫的雾声，声音部门就花了好几个月时间，他们尝试了各种效果器，对声音进行细微的升降调处理，再加入各种毛毛雨的声音，制造出打在地面上，落在树叶上的不同声响，“才达到最终弥漫在空气周围的疲惫、缠绵的状态。”

用避孕套制造出的水上步履声，有“让男人心跳”的感觉

电影《英雄》里，有一个连行内人听到都难以忘记，却又无法猜出是用什么方法来录的声音。谈起这个段子，陶经还是带点神秘：“他们会好奇这个声音是怎么录出来的，但找不到我本人就找不到答案，哈哈。”这说的就是在片中李连杰和梁朝伟在湖面上的步履声。

“我们买了质量好的避孕套，在麦克风上套了几层，先是拿一根木棍去试验，确保这种方法不会碰湿话筒了。试完觉得可靠，所以就把避孕套套在麦克风上，来录两个主角的水上步伐声。刚好录这一段声音的时候纪录片导演甘露也在，便把这段故事编辑在纪录片里了。其实这里就是四步半，但这四步半给了很多专业人士很深的印象。”

陶经说，当年很多电影行内人在听到这一段都觉得声音特别实际，又不像在素材库里面找声音来堆砌。他还得意地说，做录音就是要这种新鲜的感觉：“这几步声音会有一种男人心跳的感觉。”

陶老师录音课堂2

找各种办法来呈现新鲜的感觉

“对于声音的创新，我们会想尽办法来实现，这点是从过去到现在一点都没有变的，包括张艺谋和陈凯歌导演也是，一定是会找各种办法来呈现新鲜的感觉。”

“读书时老师教的一句话，连张艺谋都一直铭记在心：一定要追求银幕形象的新鲜感。其实，这些新鲜感不光是影像，不光是人物，不光是色彩，还包含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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